我有这么一种看法——观念从来都是社会建构的,而不是一旦定型就不可逆转的。而正是因此才造就了台海两岸现状的逐渐分离,也是我认为在未来能够有转圜台海两岸的关系的一线(可能也是唯一的)希望。
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我认为台湾和大陆的普通人的底色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我同意你的一个想法就是“形式的统一不应该是未来一段时间内的拘泥点”,而且我认为有些东西的建构上(比如民权角度和部分民生角度)大陆确实落后了(而且在我有兴趣研究了一下现当代的大陆国史之后,我的结论是这两点上这近几十年以来是逐步倒退的,外面在喊的“国进民退”就是真实存在的,而且造成这个的原因恰恰是很多人吹捧的改开),所以因此我虽然继续怀有统一的态度但是我从来不喜欢跟风去喊什么“武统”“急统”——因为即使强行拿回来了也是拿回来2300万离心离德的人,那就是饮鸩止渴的下下策。而我认为值得商榷的东西来源于以下你的论述:
引用
也因兩岸分治的時間長了,外來的中華民國政權也在地化了,現在我們年輕一輩研究的是台灣的歷史、台灣的哲學,都是以台灣島主體為出發點,中華文化不再是影響台灣的絕對唯一,人們的大陸型國家思想思考模式越來越少,海島型國家思想的特徵越來越明顯,時間是不等人的,再往下走思想差距越大,統一的機會越渺茫。
我只能說對於台灣統一的執著,何嘗不是政治洗腦的著魔?
这里面有不少至少是没有明确学术定义或者是定义比较模糊的。比如“台湾的哲学”“中华文化”“大陆型国家”“海岛型国家”等等。这些的具体定义是什么,是否切中了最肯綮的东西,恐怕要么众说纷纭要么尚未可知。
个人抛出一个我认为的两岸,甚至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一个行政共同体的最根本的要素——生产力和对生产力核心要素掌控的自主性,以及这个生产力建构下的生产关系。这两点我认为台湾明显弱于第一点,而大陆则是显然落后于第二点。为什么这么说?分段论述如下:
我姑且认为“海岛型国家”就有点类似新加坡(或者更泛一点,包括台湾在内的当年的“四小龙”时期甚至是“四小虎”那样)的建构——在我看来这种建构是一种高度依附性的、失去了一部分自主性下换来的依靠当下世界格局秩序的对下限实施保障的社会建构。这优缺点都很明显——
优点就是只要是相对和平稳定或者世界秩序被认为是终结了的、不再会改变了的,那它就是最优解没有之一;而缺点就在于对“世界秩序是历史终结了的”这一假设于现实并不成立,至少如果时间尺度够长的话是不成立的。也就是说如果一旦世界秩序产生动荡,那么任何一个地方爆发经济危机、战乱引发的经济链条断裂等等情形,这一危机将因为这种社会形式对世界秩序的高度依附性而迅速被传导进来,而那个时候这种“相对稳定的下限”就会被打破。这种小型的危机比如说1997年的东亚东南亚,当时香港、韩国和“四小虎”受到的影响尤为严重,如果台湾照着现状继续走下去,同样的隐患必然会有一天也会产生。
所以我认为所谓的“海岛型国家”如果是以这样的政治实体为定义建构的话,那在我眼中就是虚幻的和不接地气的。一个真正为台湾未来着想的政治家如果只能停留在这一层面上就偏安了的话,那说实话不甚合格。
当然,掌控这一柄钥匙的毕竟不是台湾,因为体量过小而且岛内资源匮乏所以空谈独立自主落不了地。真正能让台湾建构出这种“去依附性”的关键还是在于大陆。
有一点我认为台湾人必须需要承认的是,两岸的分立现在是de facto的而不是de jure的,而且台湾的相当一部分经济依赖仍然在大陆,另一部分以tsmc为代表的高新产业则正逐渐被美国在掏空,再这样下去下场会类似中国的中兴。正是因为两岸并未彻底在法理上建构出独立的依据(在世界秩序稳定时期de jure的权重高于de facto),所以台湾在形式上其实仍未失去与大陆联合构建出具有统一的自主性的经济基础的可能。
但是很可惜的一点就是,掌控这把钥匙的大陆做得实在是太过糟糕了,这个糟糕的来源来源于大陆内部对生产关系和分配方式的严重畸形。最近大陆发生的一系列运动中我不知道你认为哪一场是最有力或者说是最值得叫好的,我先给出我的答案——富士康工运。什么“白纸革命”,什么“反封控社运”,其对于整个社会的震慑力度其实都不如富士康工运那样的实在、接地气和与最广大的人群的利益直接相关。
因为这一场运动表现的矛盾是最深刻的,是受雇的劳动力商品人和掌握生产资料雇佣人的食利者之间的矛盾,而这种劳资矛盾背后的经济分配权力向资方的一边倒的情形则恰恰是一切政治实体的政治权力建构走向独裁、独断甚至威权的缩影。而且这个权力问题下分析的对象则是政治经济活动中最基本的单位“人的个体及其以经济底色为趋同的主动联合”,而不是一个囫囵被联合在一起看不到最底层的什么“企业、单位”等等。其实这种劳资矛盾是普遍存在的,我敢断言台湾也有类似的情形,只不过没有这么尖锐罢了。为什么我重视这个?这是因为1. 这是我认为最能切中要害的根本权力建构来源,说白了就是
权力之所以为权力,那是因为这个权力能够背靠足够大量的物质性基础,而空有权力名号不掌握物质性基础的权力那叫傀儡或者吉祥物(尤其这次“白纸革命”的诉求下我认为就是在呼吁一个傀儡,过于轻飘飘和软绵绵了。而且不客气地讲,台湾现在的选票政治也是有点这种“软绵绵”,台湾肯定也有台湾自己的社会矛盾,甚至有一些矛盾也是靠现在的“民主”建构没法触及到的。这一点我想你身为亲历者应该比我了解的细节更多);2. 这个标准放诸四海而皆准,这种权力建构诉求才是真正能够感召人心的,能够统合两岸甚至未来更多地区的切实共同体,只有建立在这样的叙事基础之下的全球化才能是一个共赢的、具有强大凝聚力的全球化(而不是现在这样分了“三个世界”,上面的世界吃香喝辣,下面的世界遭受残酷剥削,干着那些上面世界的人不屑于干的脏活累活)。因此我有时候感到惋惜,
这就是我认为现在大陆统一不了台湾或者说大陆现在不配统一台湾的根本原因——大陆的统战方法出了错误,一位地讲历史、讲地缘政治、讲“自古以来”这都是虚无缥缈的。而利用这些虚幻的叙事基础为初步建构范围去建构一个最有力的实在共同体,并以这种最底层的权力结构的先进性去统合两岸才是正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肉眼可见的将来两岸肯定是更加分裂的。而这种分裂,既是对一种朴素情感的蹂躏,也是对两岸每一个个体的利益降格,这本应该能够避免,而大陆现在正将其推向反面。也许我说的有些大有些远,但是不能说把目光放远一点就是错的,目光放远一点杞人忧天总比一叶障目自我催眠要好得多,不是么?